绵绵情思纸品厂

　　□施南宗

　　太仓纸品厂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厂，凡上了年纪的人都对它十分熟悉、十分留恋。太仓纸品厂曾在太仓工业发展史上占有一定地位、具有一定影响力，其最大贡献就是曾有许多城厢家庭依赖于它，靠它增加了经济收入。

　　我家原来就住在菜市街，与纸品厂是邻居。孩提时代我常在纸品厂纸脚间即堆放废纸的一间屋子里与小伙伴玩耍，挖纸地道、掘纸坑，跳进跳出，蹦来蹦去地捉迷藏，打纸仗，或捡那稍大的纸片叠纸飞机，折纸老鹰，相互追逐，以试高低，从不厌倦。星期天，暑寒假，这纸脚间几乎成了我们孩子的游戏天堂。当时的纸品厂规模尚小，有这么一间屋作废料仓库已是足够有余了。待到堆不下了，打扎成包用船装运到造纸厂去回炉。

　　我家门堂内住有五户人家，我妈和金家妈妈在厂里上班，糊纸盒子或做香粉盒子，展老公公则去厂里领回“瓶架”纸坯在家打洞，折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城厢镇范围内的居民，几乎每家每户都和纸品厂有关系，不光是大人，连孩子也都当起了“童工”，帮大人在家糊纸盒子。一张桌子，一把刷帚，一只钵头，一盏煤油灯，就构成了一个家庭小作坊。孩子们在大人的示范操作下，很快都成了糊盒子的主力军，手脚都挺麻利的，有时为了赶工赶时间，甚至挑灯夜战。一只纸盒子要经过折边粘角畅身嵌条贴瓦楞插夹档糊底面等数道工序，最后晾干才算完工。这家庭小作坊糊的纸盒子主要品种是10×1、10×2等针头盒子。那时，很多人家把纸盒子堆迭在筛子或门板上，置于客堂（厅）、房间里风干，冬季则放在天井里、庭院内、闲散地上，甚至街面上、屋檐下晒干。反正到处可见纸盒子影踪，到处可见“白砖”砌成的塔座，像是现在高楼大厦的模型，方型的、圆型的、椭圆型的都有。由于厂房限制，纸品厂内正式上班的或许还不如发料的外发工多。当时，东区、南区、中区、西区、北区的居委会都配有专门人员去纸品厂收发处把盒坯、浆糊等拖到居委，再由各家各户去领取，完工后由专人收缴后送达纸品厂收发处，到时再结账。糊纸盒子纯属于劳动密集型手工作业，因此，阿大阿小、阿狗阿猫、大人小孩全民出动，全员上阵。“刷、刷、刷”，“得、得、得”（土话“粘”的意思），一道道工序相连接，一层层纸盒叠起来，一片片忙忙碌碌的景象。结账钱到手，弥补了各家各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及孩子们的学杂费缺口。纸盒子回厂后经过外包装用油纸包扎后装车运往上海。那时，成品仓库就在原“吉庆园”书场斜对面。除了主厂区外，另有两个工场在北门街上，其中北面一个工场后来成了太仓卫校所在地。后来，就业率提高了，厂区也扩大了，家庭小作坊渐渐萎缩，在我再次返厂工作时，其网点已向四周乡镇村拓展了。

　　我和纸品厂有缘，是在我上调回城被分配到纸品厂。我被分配在配料车间切纸工段，这是一个须认真加细心的工种，不得有半点马虎和闪失，若看错开料尺寸，弄错纸张丝缕（纸有横丝与竖丝之分），不仅要返工，还会造成极大的浪费和损失。因此，我是小心翼翼，踏踏实实，虚心认真地跟师傅、师兄们学，不敢有丝毫懈怠。尽管站在切纸机前操作，我能透过窗户看到家里人进进出出，但我不敢掉以轻心、东张西望。在纸品厂，要说有点难度，讲点技术的话倒也有。那就是“拓白”车间的糊白纸，要把一大张白纸正确无误地贴到刷满浆糊的黄板纸上，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一旦露黄即白纸没有完全覆盖黄板纸，则整张纸也就报废了。我真佩服“一贴准”的阿姨师傅们，那可是千日之功啊！还有配料车间的“压痕机”，操作靠的是眼疾手快，准确无误，踏准节拍，否则，那一张一合犹如虎口的“压痕机”也要吃荤的，被它咬上一口，造成伤害会痛苦你一辈子。这“虎口咬人”的事，确曾发生过。

　　听老人说，最后定名的“太仓包装装潢厂”是由“太仓华艺纸管厂太仓军属纸品厂地方国营太仓纸品厂太仓纸品厂”逐步演变而来的。随着工业发展步伐的加快，为了改变单一的生产模式，改变劳动密集型、技术含量低的现状，厂领导决策开发新产品（开发成功的仅“空调器”和“粉末冶金”两只产品），在徐永武师傅带领下，我们去上海冰箱厂学习了三个月，并于当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凭着一股冲劲，满腔豪情地装配成功了第一台窗式空调器，作为毛主席生日的献礼，也算是向厂领导和全厂职工的一个完美交代。“江南牌”窗式空调器的诞生地是在太仓纸品厂，最终注册为“江南”其内容还是我主写的。记得在学习期间，上海师傅问我是什么企业，我答曰“太仓纸品厂”。他疑惑不解地说，工厂都要求生产正品，哪有出次品的，“纸品”与“次品”，用太仓话讲有时确会混淆。待我解释清楚，师傅哈哈大笑。当地人有时问我在哪厂工作，我说在“塌面糊厂”，又问什么工种，我说是“捣浆糊”，回想起来，这真是一种黑色幽默。

　　由于工业结构的调整，“空调车间”从纸品厂剥离出来，最终才有了真正意义的“太仓冷气机厂”，然后才有了中美合资的“特灵”空调器厂。这是太仓纸品厂对太仓工业的又一份贡献。

　　一九八八年，我离开太仓冷气机厂，调至太仓市轻工业局工作，不曾想到的是，一九九三年初，局领导又要派我去太仓包装装潢厂协助新厂长工作，这也许是我与它有不解之缘吧！二十年前分别，二十年后返回，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我对曾经一起共事过的朋友们说：“我绕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原点，这说明我们情未断、缘未了。”我对已经退休了的前辈们说，你们还是叫我“小施”吧，有啥话有啥意见有啥建议尽管说，我照单全收。此话引来前辈们一阵哄笑，我和厂里老职工之间的距离在这笑声中拉近了。

　　如今，我已退休多年，有时在街面上碰到纸品厂老人，常常会谈及厂里的许多往事，大家都为纸品厂对社会作过的贡献而倍感骄傲。随着工业改革的不断深入、科技创新的不断进步，太仓纸品厂已退出历史舞台，但她给人们留下的印记是深刻的，她的奉献精神是值得一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