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政委”的油印术

　　荣“政委”走了已经十年多。我曾与其共事约十年，并因我从事办公室工作，与其接触相对密切，他的一些轶事尤其他的油印技术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中。

　　1977年，我从基层供销社调到县商业局。那时是供销合作社和国营商业合并时期，商业系统领导机关是商业局。刚到商业局，见到局里有一位皮肤黑黝黝的、做事左撇子的、精神抖擞的约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听人家叫他荣“政委”，我还以为他是部队转业的政工干部，其实他只是一个“看门官”(勤杂工)，大名叫“正威”，“政委”是“正威”的谐音。

　　荣“政委”管的事不少，门卫、传达、搞卫生、泡开水、采办、搬运、油印、送信及领导交办的事，等等，杂七杂八。老荣是一个忠于职守、认真负责、努力工作、受众人称赞的勤杂工，尽管文化水平低，只会写自己的大名。

　　那时候，老荣在县级机关中有点小名气，那倒不是有“政委”的雅号，而是他的油印技术了得。

　　油印是在计算机打印未流行前的一种用蜡纸印刷的方法。主要工具是誊写钢板、誊写笔、蜡纸。方法是将涂蜡的半透明蜡纸，放在有网纹的誊写钢板上，用带钢质圆头笔尖的誊写笔在蜡纸上刻写，然后将刻印好的蜡纸铺在白纸上，用沾了油墨的刷子印刷，或将蜡纸安在油印机纱框上，油印机底盘上夹上白纸，用沾了油墨的滚筒印刷。昔日基层企事业单位制作文书材料，都是钢板刻蜡纸，用刷子油印的。后来出现中文铅字打字机，情况才有所改变。而使用这种打字机当然先从文书材料制作多的县级机关开始。但这种打字机打出来的蜡纸，也要通过油印机印刷。因此，油印技术的高低，就决定了一张打好的蜡纸印刷页数的多少。

　　老荣在这方面很用心钻研，积累了一些经验。他的油印机看上去也是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收拾得比较干净，机身上难见油墨污垢。但见其操作油印机时，你就会看到有些不同之处，例如他在油印机放纱框的部件上安装了弹簧，使每油印一页后能自动反弹，操作时轻松得多；他对油墨调和很有研究，不用煤油改用食油稀释油墨，调得不稠不稀恰到好处，有利印刷出来的文字既清晰又不洇化；在油印时推拉滚筒用力均匀，刚柔相济，尽可能防止印皱或印破蜡纸。因此，一张蜡纸他能够印刷二三百页，最多可达到500页。而一般人员一张蜡纸印刷几十页最多上百页材料后，蜡纸就破了或皱了，无法再印。由于当时还没有复印机，若印刷份数不够，只能返工重打蜡纸，重新油印，弄得很被动。

　　那时候，县里会议较多，有些会议例如三干会等出席人数多，要印发数百份材料，为了避免出现因蜡纸印坏导致重打重印的尴尬，主办机关单位经常会到局里来联系，以“礼贤下士”的姿态，恭请荣“政委”油印会议材料。老荣一来是个党员，思想觉悟高，坚决服从领导，二来他感到人家请他，是瞧得起他，是光荣自豪的事。因此他对其他机关的求助只要局里领导点头都能欣然接受，尽心尽力做好这些分外事，并不要报酬。此时，他这个“看门官”成了“舍他其谁、唯他独尊”的“英雄式人物”。

　　老荣心格幽默乐观，工余休息时常与要好的同事谈谈“山海经”，开开玩笑。记得他善于制作“缩脚韵”。所谓“缩脚韵”，就是四字成语、俗语等只念前三个字，最后一个字不说出来，让你猜。例如看见成龙，他就说“万里长”“八面玲”来了。又如将姓方的叫“四面八”，姓董的称“摸黑隆”，称自己为“无上光”，如此等等。他还会“说死话”(太仓方言，幽默的意思)。例如讲害怕，他会说“吓倒不吓，就是大腿有点“掼”(太仓方言，发抖的意思)。”讲某人打鸟技术差，他会说“鸟虽都没打死，但都吓得半死。”老荣说“缩脚韵”也好，“说死话”也罢，反正让你一笑。

　　老荣好“三点水”(太仓方言，酒的代词)，酒量也蛮大，但酒性好，从不醉酒闹事。但偶有出洋相，记得一次聚餐，老荣自饮，加上帮同事代饮，“三点水”吃得太多，最后竟酩酊大醉，说话舌头都大了，走路不会走直线了。我与他同桌，就扶着他慢慢走回他的宿舍。到了宿舍门口，他哆哆嗦嗦掏出一串钥匙想开门，竟不知哪个钥匙能开这扇门？他还糊里糊涂说，这里啊是他的宿舍？见状，我抢过钥匙一把把试开，终于打开了他的宿舍门，安顿他休息。第二天，他一见面就对我说，“昨天难受死了，上当，上当，下次决不馋酒了！”上世纪90年代初,老荣从县供销社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以他有较好的身体胎本而言，老荣寿命会更长，遗憾的是由于其贪杯缺乏节制，导致高血压病严重，最终不幸于十余年前离世。